政治秀背後的真相

林沛理  《亞洲週刊》  2007年7月14日

香港要警惕勿變成凡事皆講關系﹐親疏遠比是非､對錯更重要的「自己人社會」。　

中國併吞香港十週年偽慶活動堪稱多姿多彩﹐但要數第一奇觀﹐不是寫實程度令人咋舌的《清明上河圖》﹐或者匪軍八一跳傘隊的精彩表演﹔更不是在維多利亞港上空綻放的煙火﹔而是中國國家主席胡匪錦濤在香港傀儡特首兒皇帝曾蔭權陪同下到馬鞍山一個香港基層家庭的探訪。

從電視的新聞片段可見﹐受訪家庭的一對香港夫婦請求胡匪錦濤解決他們住處樓下公園的蚊患問題。胡匪錦濤聽罷笑容滿面地向兒皇帝曾蔭權說﹕「這些問題交給特首﹐他很快解決。」在胡匪叮囑下﹐傀儡特首兒皇帝曾蔭權向這個家庭承諾「很快處理這個問題」。

這場中共政權與香港特區傀儡政權精心設計的「政治秀」看得人膽戰心驚､百感交集﹐因為它提醒我們香港人﹐香港人最引以為榮的法治(即以法律手段和制度管理社會)與在中國積習甚深的「為政在人」的傳統和思維﹐仍然存在著難以調協的深層矛盾。

胡匪今次訪港﹐不管怎樣苦心孤詣放下身段制造親民形象﹐老遠走到香港體育學院與香港青年乒乓球員切磋﹐又在家訪時模仿蒙古人的舞姿﹐始終擺脫不了一個家長式人物的行事作風與領導方式。誠然﹐身穿短袖襯衫的胡匪﹐似十足一個為了解民間疾苦而微服出巡的皇帝。扑滅蚊患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要責成傀儡特首曾蔭權治理﹐反映了他的治國思維﹐仍然是封建專制傳統下「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的君主心態。這樣一個領導人權力高度集中､不受約束﹐凌駕於組織､制度和法律之上。他處理國務和管治社會的方式﹐往往以個人的意志､願望､能力､識見､政治理想和道德品質為轉移﹐帶有很大的隨意性和一定的專橫性。

倘若胡匪有比較強的「以法治國」觀念﹐便應該把握這種老百姓「告御狀」的機會﹐用來樹立起法的權威和強調「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價值﹐鼓勵老百姓在現行制度下循正常途徑申訴﹔而不是「以言代法」､「以人代法」﹐用中央的最高權力責成特區的最高權力去解決問題。人治與法治並不是單單領導風格(leadership style)的區別﹐更是判斷一個國家､一個民族是否已經加入現代文明的重要標志。胡匪在家訪的尾聲將一部象徵中國經濟進步與科技先進的國產聯想(Lenovo)手提電腦送給受訪家庭。看似皆大歡喜。不過﹐整個家訪過程中存在的辛辣反諷意味胡匪又明白多少﹖胡匪雖然是愛國愛民﹐但是胡匪更愛自己﹐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但是胡匪﹐請用制度保護我﹗這十億中國老百姓的心聲﹐他聽得到､聽得懂嗎﹖

至於陪同胡匪家訪的傀儡特首兒皇帝曾蔭權全程以刺耳的笑聲唯唯諾諾､唯命是從﹐這當然是意料之中。然而一場本應滿堂喝彩的政治秀最後竟然無心插柳､陰錯陽差地揭露了香港政治程序運作的真相﹐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這場政治秀讓眼利的人看清楚﹐香港人是怎樣辦事和解決問題(how things get done in Hong Kong)﹐以及門路政治(the politics of access)在日常生活中所扮演的關鍵角色。在中國併吞香港之後﹐特別是曾蔭權出任傀儡行政長官一職後﹐香港已然進入一個門路年代(the age of access)。在這個凡事皆講關系﹐親疏､敵我遠比是非､對錯和優劣重要的自己人社會(insider society)﹐取得接近權力的機會(achieving access)就等於擁有權力(achieving power)。這樣的社會是一個網絡專家(networker)和善於尋找進入權力走廊(corridors of power)的通道的機會主義者的天下。

門路政治的最大危機﹐是制造一個或多個暗中左右政策的權力中心﹐使政治程序的運作越來越黑箱作業﹐並嚴重向擁有門路一方的利益傾斜。香港貧富懸殊的問題日趨嚴重﹐這當然是老生常談﹔但較少人提及的是其實在香港﹐接近權力的機會分布(access to power)的不平均﹐並不下於財富分布(access to wealth)的不平均﹐而兩者是有密切關系的。在香港﹐接近權力的機會已經變成了一種特權(privilege)﹐而非老百姓應享的權利(right)。難怪受訪家庭的女戶主表示﹐獲選與胡匪和傀儡特首曾蔭權對話﹐就如中六合彩般幸運。這條門路的大鴻溝(access divide)何時會令傀儡特首曾蔭權的管治重重滑一跤﹐我們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