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齡憤青

孔捷生 《蘋果日報》 2006年10月16日

香港這一方水土只出產「維園阿伯」,而不怎麼滋生憤青,看來港人的「國家認同」確實有點問題。難怪本埠一等一的「愛國教育家」曾鈺成躍躍欲試,覬覦教統局長的委任席位了。讓超齡憤青去言傳身教,提攜愛國新銳,想來應是「公民教育」的重要一環。

然而,中國憤青一族人丁雖旺,卻名聲欠佳。是以,憤青文化要在資訊自由的香港落地生根, 前景不容樂觀,哪怕在培僑中學也難開花結果。更何況,患有「憤青恐懼症」的曾特首,是決 不容許河水相侵井水的。緣何如此,這與中國愛國狂的刨墳癖、鞭屍癖有關。

例舉一位超齡憤青,名叫郭泉,年近不惑,是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他早在九○年大學 本科畢業時就投身憤青營壘,砸碎了第一件日貨──殘舊電子手錶。從此拜倒在愛國拳壇下, 定期把自己用過的日貨破爛搬出來狠砸。當上老師後他還鼓動學生一同表演行為藝術,把用舊 用壞了的日貨拿來當街怒砸。他稱此舉能「鍛煉身體」;至於他家中尚在使用的日貨,他說等用壞了再砸……。

然而郭泉暴得大名,還是源於兩年前愛國義舉──他和浙江另一超齡憤青(大學電腦專業的老 師)聯手,穿州過府夜襲安徽歙縣,在「漢奸」王直的陵墓獻演了一幕鞭屍壯劇。王直是明朝 中葉海上貿易先驅(關於他的故事此處從略,以後再談王直之死和胡錦濤的直系遠祖、兵部尚 書胡宗憲有甚麼關係),王直後人在日本開枝散葉,後在安徽歙縣為祖先立碑建墓,殊想不到 ,陵墓卻被這兩名「鋤奸」俠客痛下殺手……這兩位超齡憤青一夕間成了新科民族英雄。

而今小泉已歸隱,新首相安倍的「日式民族主義」更為硬朗。中華憤青料將愈加忙得不可開交 了。筆者預測,下一個被刨墳暴屍的將是肇慶龍興寺的榮睿大師。與明代王直不同,榮睿是地 道的日本人,當年榮睿來大唐游學,仰慕鑒真和尚的學識德行,恭請他去日本播揚佛學。鑒真 便毅然和榮睿一同東渡,幾番遠航,不是覆舟沉船,就是被風波所阻,榮睿大師在顛沛歸途中 得病,圓寂於端州(廣東肇慶)龍興寺。至今該寺仍存有榮睿大師的刻像和碑文。而鑒真終於 東渡成功,被東瀛佛學界奉為律宗。然而,鑒真的高潔德行恐怕已不能庇佑榮睿大師了,以目 下中國憤青變態的「愛國」狂熱,這日本和尚還能不被暴骨鞭屍嗎?

殊不知,超齡憤青郭泉等人的壯舉,不期然給曾鈺成的「政治委任」蒙上了陰影。原來曾蔭權 別有隱痛,最恨人家掘祖墳棄屍骨。曾特首係「亞聖」曾子第七十四代後人,而從曾子故鄉齊 魯南遷廣東的遠祖曾泉,其墓葬就在廣州白雲山「金鍾堂」,而今中國禁止土葬,連古墓也拆 無赦,曾老祖安息處已將不保。礙於中港有別,曾蔭權不便造次。前些日子香港浩園公墓被毀 ,曾特首之暴怒正是心結所致。試問他怎能容忍「愛國教育家」曾鈺成竊據教統局要津,而後 日夜澆糞施肥,培育本埠憤青。

看來,曾鈺成惟有拉上另一曾老先生北上密會粵官,由他獻策,讓曾老「獻錢」,或可保全自 己同宗的祖墓,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曾字。如此這般,方能平安吉祥。特首連任,局長上位, 如此「政治委任」,正應驗了一句老語:使銅銀買病豬──你笑我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