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洗刷的香港「集體記憶」

林保華
林保華

《動向》 2007年7月號

        今年春天,因為拆掉皇后碼頭事件,香港人突然大談「集體記憶」,連不涉政治的民間團體也出來捍衛正在被消滅的集體記憶,發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社會運動。

       
皇后碼頭的歷史價值

        不論是九七前,還是九七後,與大地產商友好的香港政府,在「發展是硬道理」理論指導下,不知道填了多少海,不知道拆掉了多少舊建築,摧毀了香港人的集體記憶,這次眾多香港人終於挺身而出了。國際巨星周潤發四月二十八日現身皇后碼頭,簽名支持請願者爭取保留這具集體回憶價值的建築。他在碼頭逗留了半小時,除了用專業相機拍照,更與請願者合照和交談,離開時更振臂鼓勵:「如果真能保留碼頭,你們就是英雄!」當然,民拗不過官,尤其是現在由中共當局撐腰的特區政府,對民意當然更不置一顧,他們只承諾保留碼頭的若干部件將來重新建造。問題那還是皇后碼頭嗎?

        由於香港島北海岸的北移,現在的皇后碼頭已經是第三個了,但是不論是第幾個,位置總是在附近的中環。如今中環寸金尺土,加上香港的共軍司令部就在碼頭附近,而香港的輪渡事業已經衰落,當局當然不想再容許閑雜人等聚集的碼頭佔據黃金與保密地帶。問題皇后碼頭有其歷史意義,雖然現今這個碼頭只有五十四年歷史,因此作為哪一級「古蹟」存在爭議,但是如果知道香港總督蒞任或離任,都要從這裡上岸或下海,包括最後一任離開的港督彭定康,那麼人們就會明白它的歷史價值了。

        但是北京當局與香港特區政府則是另一種思維方式。開始,北京也許還以為這只是香港人單純的「懷舊」思潮,後來想想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其貌不揚的皇后碼頭,值得那樣大張旗鼓的去捍衛嗎?對香港人來說,不論是皇后碼頭,還是天星碼頭,乃至中環警署等舊建築,都可以講述其中的故事。但是善於用階級鬥爭觀點分析事物的中共當局,才明白這個「集體記憶」,竟是對英國殖民主義者的集體記憶,緬懷他們過去的一切,是可忍,孰不可忍?而唯命是從的特區政府,在北京與地產商的雙重壓力下,又怎麼會屈從民意?所以結局也就很明白了。

        「集體記憶」反制「集體洗腦」

        問題是香港人這時候被激發出的「集體記憶」,正是中共併吞香港十年來「集體洗腦」的反制。人們應當還記得,中共併吞香港以前,就不斷高喊「洗刷百年恥辱」的口號。連香港「主權移交」那天,英國請來的歌星吟唱「夏日最後的玫瑰」時同時降臨的滂沱大雨,象徵六百萬香港人被送給中共獨裁政權統治,老天所表現出來的悲哀、難過,也被中國共產黨解釋為洗刷百年恥辱。其實,是否恥辱,檢驗標準就是這百年來香港人的生活比中國人好還是壞。不論政治還是經濟,答案都是明顯不過,否則不會有那樣多人「避秦」逃到香港。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在中共專制獨裁集團的歪曲解釋下,就是對香港人的強制洗腦。如果說九七前還只是在中共喉舌與御用組織內,那麼九七後香港稱為中國的「內政」,這種「集體洗腦」就無所不用其極了。而最重要的是滲透與收編香港媒體,製造「洗腦」輿論,形成氛圍。所謂「慢火煮青蛙」,這種洗腦就是一個重要的方式。
見證這十年來的洗腦方式,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最重要的,就是進行「愛國教育」,加強香港人對「祖國」的認同。對普通民眾來說,除了修改教科書,以保證從孩提時期就改變他們的基本價值觀,就是每天傍晚電視新聞播送前的愛國教育,就如同當年「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時代。這種滴水穿石的工夫,不怕沒有見效的一天。在這方面,忽然愛國的父母官們自然要起帶頭作用,於是有見到五星紅旗就激動到血壓升高者,有北上祭祖證明自己是「純種中國人」者,總之是到「認祖歸宗」的時候了。過去的記憶應該還原成一片空白,換入新的「愛國」晶片。  

        第二,「祖國」是香港的大救星。文革剛剛過去的八○年代,中共還肯承認它有「失誤」,肯定資本主義而承諾「一國兩制」,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也承認英國統治香港的功績,並以此穩住投資者的信心。但是六四屠城以後,中共極左派掌權,香港也變成「反共基地」,所以對香港的說法出現轉彎,逐漸否定英國的功績,並且大肆攻擊彭定康所推行的政治改革。九七後香港成為中國內政,英國被全面否定。按照現在的說法,香港的繁榮,在九七前也是因為中國的支持。只是中共不敢解釋,為何當時不支持上海與北京的繁榮,而對殖民地的香港情有獨鍾?連九七前都這樣解釋,那麼九七後,香港更是仰中國共產黨的鼻息才能生存了。中國共產黨通過董建華把香港打入十八層地獄,再用「屍爬」(中港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把香港救出地獄,中共當然成了香港的大救星了。於是香港人每天等待中共「送禮」。當年香港人寄出外匯、糧食、豬油、藥品拯救中國的親友;改革開放後香港中小企業帶頭投資中國,並且帶動外資投資中國,讓中國經濟起死回生的「集體記憶」都被中國共產黨抹掉了。

       
忽然愛國與傳統愛國之爭

         第三,為「反資亂港」的「左仔」恢復名譽。一九六七年香港左派響應文革的暴動,使「左仔」一詞成為蔑視親共人士的流行名詞。鄧小平以否定文革重新上台,自然不便為這些「左仔」平反,即使九七前後,因為中共要統戰「忽然愛國」人士,自然也不便大量起用「左仔」,因此也爆發「忽然愛國」與「傳統愛國」之爭。但是董建華已經率先為六七暴動「鬥委」總指揮楊光頒發大紫荊勳章,開了「平反」與「恢復名譽」的頭。曾蔭權新的任期,組織新班子,當年因為暴動而坐監牢的曾德成被委任民政事務局局長,做起香港人的父母官來,當然就徹底恢復名譽,甚至是恢復身分了。想當年他們的暴動,不就是要爭取「掌權」的身分,將香港人救出殖民主義者的火坑嗎?同時坊間也正上映《老港正傳》的電影,說是「老港」,其實是「老左」才真,當年的左仔,現在老了,甚至像這位主角一樣,已經入土了。他們並不那樣可憎,甚至還有理想,只是生不逢辰,其情可憫。把「老左」說成「老港」,是不是說明,最終,他們才是真正的香港人,不同於已經被英國人「奴化」的香港人?    

        當然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集體記憶已經或準備列入中共的洗刷範圍,效果如何得接受時間的檢驗。

        在「紀念」香港被中國併吞十周年的時候,當年的政治「木乃伊」,例如前港澳辦公室主任魯平、前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周南紛紛現身,講述他們當年的英雄事跡,可憐亡命海外的前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許家屯卻被他們聲討他的賣國行徑,以致已經九十一歲的許家屯也要隔著太平洋進行反擊。其實這種「紀念」方式,表面上要洗刷百年恥辱,但是結果卻把民眾帶到另一個記憶的世界中去。共產黨再英明、偉大,可以炮製許多假象向人們的腦海裡灌輸,但是至今還沒有發明到可以代替人們腦海裡的記憶。最新科技能否幫共產黨這個忙,得看共產黨願意出多少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