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港 人 只 想 知 道 火 車 開 向 何 方 ?

陶傑
陶傑

2005 年 11 月 6 日

許 五 政 改 方 案 之 爭 , 注 碼 突 然 增 加 , 傀 儡 特 首 曾 蔭 權 巡 遊 英 美 , 向 美 國 副 總 統 和 英 國 首 相 請 援 , 香 港 的 民 主 派 本 來 潰 不 成 陣 , 天 主 教 港 區 主 教 陳 日 君 和 壹 傳 媒 老 闆 黎 智 英 都 披 褂 親 征 , 呼 籲 香 港 人 示 威 明 民 主 之 志 。 一 場 博 弈 , 提 高 了 層 次 , 陳 日 君 主 教 明 言 香 港 傀 儡 特 首 權 止 於 此 , 香 港 人 的 抗 爭 對 象 是 北 京 。

陳 日 君 和 黎 智 英 壓 陣 , 民 主 派 聲 勢 大 振 。 然 而 陳 黎 都 不 屬 政 界 中 人 , 一 個 是 宗 教 領 袖 , 一 個 是 報 業 生 意 人 , 為 何 民 主 派 要 靠 這 兩 個 魅 力 人 物 登 高 一 呼 ? 證 明 民 主 派 陷 於 「 池 中 無 龍 , 魚 蝦 為 大 」 的 困 境 。 民 主 黨 黨 魁 柔 弱 , 前 和 工 運 組 織 又 流 於 口 號 , 45 條 關 注 組 書 生 氣 重 , 現 在 才 姍 姍 然 籌 備 「 組 黨 」 , 自 從 董 建 華 下 台 , 民 主 派 的 反 應 竟 然 只 是 「 驚 詫 」 , 絲 毫 不 識 五 十 萬 人 大 遊 行 的 民 氣 之 功 , 兩 年 來 扯 皮 混 日 子 , 民 望 低 落 , 在 亂 局 中 缺 乏 逆 轉 乾 坤 的 眼 光 和 魄 力 。

兒 皇 帝 曾 蔭 權 改 組 行 政 會 , 換 上 夏 佳 理 等 八 名 精 英 臉 孔 , 眼 看 中 產 階 級 人 心 漸 漸 歸 附 曾 許 一 邊 , 自 由 黨 自 從 黨 魁 被 列 入 中 方 的 「 黑 名 單 」 , 自 此 一 蹶 不 振 , 五 十 萬 人 大 遊 行 的 結 論 : 得 中 產 則 得 天 下 , 「 一 二 四 」 遊 行 如 果 有 五 萬 人 , 對 號 稱 「 以 民 為 本 」 的 「中 央」 政 府 , 壓 力 不 可 低 估 。

然 而 細 看 下 來 , 局 勢 又 不 如 兩 年 前 七 一 遊 行 之 嚴 酷 。 兩 年 前 五 十 萬 人 大 遊 行 , 提 出 的 訴 求 相 當 激 烈 : 一 、 二 十 三 條 不 得 立 法 ; 二 、 董 建 華 下 台 ; 三 、 馬 上 舉 行 普 選 。 「 一 二 四 」 遊 行 , 一 無 意 全 盤 推 翻 許 五 方 案 , 二 不 會 叫 兒 皇 帝 曾 蔭 權 下 台 , 三 認 同 兒 皇 帝 曾 蔭 權 「 盡 快 實 現 普 選 」 的 期 望 , 只 要 求 一 個 明 晰 的 「 普 選 時 間 表 」 。 「 七 一 大 遊 行 」 有 沙 士 之 禍 為 導 火 線 , 香 港 人 大 有 「 再 這 樣 胡 搞 , 大 家 都 活 不 下 去 了 」 的 憤 慨 , 「 一 二 四 遊 行 」 沒 有 「 活 不 下 去 了 」 的 需 求 。 然 而 如 果 「 一 二 四 」 遊 行 人 數 仍 有 五 萬 以 上 之 譜 , 就 證 明 香 港 人 以 中 產 階 級 為 首 , 終 於 擺 脫 「 民 以 食 為 天 」 的 口 腔 政 治 期 , 不 認 同 「 吃 得 飽 就 是 最 大 的 民 主 」 、 「 有 工 做 就 是 最 大 的 和 諧 」 、 「 穿 得 暖 就 是 最 大 的 人 權 」 、 告 別 「 小 農 經 濟 人 權 」 , 與 國 際 的 公 民 人 權 接 軌 。

這 不 僅 是 香 港 史 上 的 突 破 , 亦 將 是 中 國 領 土 三 千 年 前 所 未 見 的 新 問 題 。 如 果 像 去 年 一 樣 , 釋 放 各 類 奴 才 打 手 惡 言 謾 罵 , 則 民 意 火 燄 更 旺 , 況 且 本 地 傳 統 親 中 勢 力 眼 見 「 港 英 餘 孽 」 回 朝 , 心 有 氣 , 也 樂 得 袖 手 旁 觀 , 肯 投 票 為 政 改 方 案 護 航 , 已 經 委 屈 萬 分 , 既 不 火 上 加 油 , 也 不 會 配 合 積 極 救 火 。

兒 皇 帝 曾 蔭 權 周 遊 英 美 完 畢 , 回 來 香 港 , 只 能 妥 協 , 修 改 政 制 方 案 , 讓 各 方 都 有 下 台 階 : 一 , 區 議 會 委 任 制 在 二 ○ ○ 七 年 內 取 消 、 二 ○ ○ 八 年 的 立 法 會 再 也 沒 有 區 議 會 委 任 議 員 參 與 一 份 ; 二 , 二 ○ 一 ○ 年 必 定 深 入 檢 討 政 制 發 展 , 力 求 爭 取 二 ○ 一 二 年 實 現 「 雙 普 選 」 , 至 少 也 保 證 二 ○ 一 二 年 立 法 會 大 幅 度 減 少 功 能 議 席 , 如 由 三 十 五 席 減 至 二 十 席 , 讓 直 選 議 席 增 至 五 十 席 ; 三 , 即 使 「 雙 普 選 」 無 法 實 現 , 可 以 追 求 「 單 普 選 」 : 如 果 不 是 傀 儡 特 首 由 普 選 產 生 , 就 是 立 法 會 全 直 選 。

以 上 三 項 , 中 國 政 府 和 兒 皇 帝 曾 蔭 權 至 少 可 以 馬 上 答 應 頭 兩 項 。 經 過 「 六 四 」 百 萬 遊 行 , 中 國 政 府 應 該 認 識 到 , 香 港 人 對 於 民 主 和 自 由 的 要 求 比 中 方 預 期 的 走 得 遠 許 多 。 在 基 本 法 制 訂 的 時 候 , 中 國 政 府 以 為 期 待 十 年 , 香 港 的 「 大 局 」 已 定 , 「 天 下 英 雄 盡 入 吾 彀 中 」 , 因 此 基 本 法 中 才 有 二 ○ ○ 七 年 「 以 後 」 可 以 舉 行 普 選 的 附 件 。 但 十 年 以 來 , 香 港 人 的 思 想 遠 未 受 到 中 國 政 府 全 面 控 制 , 仍 堅 信 「 港 人 治 港 , 高 度 自 治 」 的 承 諾 , 仍 追 尋 「 一 國 兩 制 」 的 理 想 , 與 其 任 意 剝 奪 基 本 法 規 定 的 民 主 權 利 , 不 如 坐 下 來 與 香 港 人 一 起 制 訂 一 個 普 選 的 程 序 , ○ 七 、 ○ 八 年 沒 有 希 望 , 那 麼 二 ○ 一 二 年 如 何 ? 如 果 二 ○ 一 二 年 也 不 可 能 , 必 須 等 到 「 最 終 」 的 二 ○ 四 七 年 , 則 必 須 解 釋 , 是 為 了 甚 麼 ?

美 國 的 婦 女 要 等 足 一 百 年 才 有 投 票 權 , 不 等 同 香 港 也 要 等 足 一 百 年 ; 正 如 一 九 七 九 年 中 國 改 革 開 放 , 上 海 和 北 京 從 一 個 藍 螞 蟻 的 公 社 城 市 , 急 速 發 展 為 高 樓 大 廈 和 物 質 享 受 之 都 , 趕 過 了 紐 約 和 東 京 , 只 須 二 十 年 。 以 美 國 的 工 業 革 命 之 後 到 電 子 資 訊 時 代 的 二 百 年 科 技 進 步 來 要 求 香 港 的 民 主 意 識 並 不 實 際 , 民 主 不 能 完 全 等 到 「 和 諧 」 的 條 件 百 分 之 百 成 熟 時 才 開 展 , 民 主 本 身 就 是 一 株 植 物 , 在 風 雨 中 才 成 長 成 一 棵 樹 。

二 ○ 一 二 年 , 至 少 一 項 普 選 是 可 以 做 到 的 , 只 要 特 區 政 府 的 執 政 能 力 和 立 法 會 、 區 議 會 的 議 政 能 力 同 步 提 高 , 理 性 和 經 濟 同 步 轉 型 , 飯 一 口 一 口 吃 , 湯 也 同 時 一 羹 一 羹 地 喝 , 妥 協 是 雙 方 面 的 , 香 港 人 無 意 干 預 中 國 大 陸 的 政 局 , 只 想 把 自 己 的 事 情 辦 好 。 中 國 想 實 現 一 個 盛 世 , 沒 有 香 港 民 主 的 錦 上 添 花 , 其 「 盛 」 何 在 ? 其 「 世 」 何 堪 ? 請 中 國 政 府 告 訴 香 港 人 , ○ 七 、 ○ 八 沒 有 普 選 了 , 以 後 是 哪 幾 個 站 , 距 離 有 多 遠 , 是 正 點 還 是 晚 點 , 那 一 頭 是 甚 麼 景 色 , 這 列 火 車 到 底 開 向 何 方 ?